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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京的面孔

发布日期:2023-12-07信息来源:新华日报字号:[ ]

  一城有一城之个性。“一入城门深似海”,让我见识了南京城的深邃与沧桑,也领教了他的迷幻与多面。

  与异地来的朋友相会,我往往告诉他,南京城门实在太多,民间一直流传着“里十三,外十八”的说法。想要记住每一座城门、每一段城墙的面部特征,即使是祖居于此的老南京人也无法完全说透。但记住几座典型城门是容易的。集庆门纯属新建,采用宋代“过梁式”城门的风格,且为偶数门,开南京城墙之先河。新民门比集庆门要苍老些,与中山路上的法国梧桐年岁相仿,门如其名,是典型的牌坊式城门,风磨雨擦,刚正不屈之间似又有几分忧郁。挹江门古朴、雄浑,确有扼守江天的气概,三个门洞将中山北路分成三股,日夜车水马龙。近在咫尺的静海寺,记录了鸦片战争后中国人的苦难史。有段时间,我常从右侧偏门穿过,再从左侧穿回,仿佛穿越了历史。外地人来宁,总要看一看城堡式的中华门,它浓缩了南京城的繁华与沧桑。中华门外是护城河,1923年8月某日晚,朱自清携俞平伯从夫子庙坐画舫来此一游。他看到了什么?想到了什么?人们似乎已经忘却。人们所能想起的是十四年后的那场惨绝人寰的破城之战,无数炮弹落在中华门城堡上,庑殿式重檐筒瓦顶的镝楼被毁,仅存台基遗迹。细细察看城门,还能看到曾经被炮弹震塌的豁口,那上面的墙砖裂缝是历史的伤痕。

  我居住的江北小区附近,也有一座城门,曰:沧波门。昔日,明太祖定都南京后,巡视江北,惊叹浦口“扼抗南北,钳制江淮”,是京城北面的军事重镇,乃于洪武四年八月(1371年9月),在隋晋王城基础上修筑浦子口城(即浦口城)。去泰山新村买菜时,若时间还早,我会触摸沧波门遗址,以指尖打捞封存已久的历史。沧波门,沧桑之门。城墙是拒绝,是保护。城门是接纳,是沟通。进城与出城,是一种动态与趋势。城内与城外,是一种状态与指代。随着南京城的不断发展,进城出城成了许多人的生活常态。

  南京的三伏天多热,也多雨。雨水骤至,偌大的南京城就像一座泳池。2009年盛夏,我于新街口江苏文化大厦24楼办公,下午3时下雨,及至5点半下班,出了写字楼,猛然发现没了落脚之地。整个中山东路、淮海路、洪武路、三元巷水深至小腿肚,公交站台上挤满了焦躁不安的市民。“泳池里”的公交车如龟行,偶尔有一两辆胆大的私家车犹如小艇划过。城内如斯,城外更甚。逢到暴雨淹城,城墙上的排水设施作为古老科技,就会再次回到人们的视线。我在前往中山陵的路上,亲见斑驳的古城墙上突出的一只只龙头,这些正是古城墙排水槽,城基部分每隔一定距离也设有排水洞,将城墙内侧的积水排出城外。如今,南京“雨污分流”成效显著,水漫金陵或许将不复再见。

  栖身南京虽已多年,但并非所有关于南京城的问题都已清晰明了,最简单的一个问题:南京是否算得上纯粹的江南?我以为不算。他比不得苏锡常,地理位置很尴尬,浦口、六合在长江北岸。若从文化层面来讲,扬州、泰州这样标准的江北城市,他们也属于江南文化范畴,南京理所应当更具江南文化的底蕴。可是无巧不成书,南京饮食文化别具一格:论其精细,登大雅之堂的饮食文化,自然是纯正的江南血统;而市井小民的肠胃却深受北方面食文化的滋养。南京市井里,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面食店,甚至全国各地的面食,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。如此说来,南京城是以一颗包容心态来善待人的。

 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,南京人的特点就更简单分明了。南京人可以细分为:南京男人,南京女人。作家叶兆言曾经说过:“南京的男人既不是大男人,也不是小男人,他就是个‘大萝卜’。”“大萝卜”一词乍听不顺耳,但明贬暗褒,说的是南京男人缺乏心机城府,没什么花花肠子,所以南京男人也乐意接受这个绰号。形容南京女人的也有个词,叫做:一茗春茶。其意大致是说南京女人从容有雅度。“大萝卜”俗气,“一茗春茶”则富有文化底蕴,别具一番韵味儿。大多数场合下,南京女人是很能拼的,是巾帼不让须眉的。

  虎踞龙盘的钟山、长江,气象万千,给南京人撑起了场子。南京人的一茶一饭里,都蕴含着钟山之秀气,长江之灵气。君不见国粹“昆曲”百世流芳,君不见脱口秀“白局”雅俗共赏?南京城的博爱精神似乎早已注定。(沈乔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