种地像是我的心魔。2022年11月初，在横溪官长村我同乡的谐趣园里，我看中一块长方形、南北向、处于丘陵低处的荒地，西侧傍一大水塘，可汲水浇灌。于是急不可耐喊挖土机来整地，四周圈起防鸡网，面积约有一亩。接下来的一个休息日，发动朋友们突击抢种，移植青菜，点蚕豆、豌豆、大蒜，撒菠菜种、荠菜种，一天之内就把地全都种满了。荒地种上庄稼才能成为熟地，特别是豆类作物，根瘤有固氮作用，能改良土壤。

　　到了新年2月初，立春后不几日，朋友的母亲又提供了发芽的土豆块和钾肥。拔掉部分移植青菜，第二轮春种正式开始。清明后，开农场的好友给了我瓠子、丝瓜、菜瓜、茄子、辣椒、南瓜、西红柿等幼苗和少许韭菜根，我再买些韭菜籽，这样每个品种都成建制地有一垄或两垄。再向好友要了扁豆、豇豆、四季豆和玉米种子，除蚕豆之外，所有的地块都完成了第二轮种植。

　　4月下旬，眼看挖去表土的一角地块因为太贫瘠，蚕豆开花后没有结实的希望，索性提前铲除，及早栽上山芋。此时我们已运来了大量的马粪用于改良土壤，买了鸡粪做肥料。5月中旬，再将另一半结实的蚕豆角收获后继续栽山芋。到了秋季，两部分山芋都大获丰收。

　　芒种前后，土豆就可以收获了，每个星期去挖一垄，点种玉米，这是一年里的第三轮种植。土豆高产，成了负担，有一次我连续吃了一星期烤土豆，终于再也不想吃了。

　　紧接着雨季连着高温，除了搭架子的豇豆、四季豆、番茄，其他作物几乎都被疯长的杂草掩没。帮我除草的朋友，一锄头下去，说我的韭菜地里根本没韭菜。我看见韭菜根被刨出来，心痛得无以言表，只能亲力亲为，用一上午时间才让瘦弱的韭菜露出身姿。在我的重点照顾下，终于可以每三周割一次韭菜了。

　　除大面积的山芋外，其他品种有接近30垄地，每次去几个朋友帮忙，会干不会干的加起来也无法完成如此大的工作量，只好找当地农民老王帮忙。

　　雨季之后，各种瓜果疯狂结实，特别是豇豆、四季豆，每周采摘一次都赶不上生长速度。瓜果老了无人及时采摘，采摘回来吃不完，看见烂在地里的果实，又是一阵心痛。

　　最早种的玉米，7月中旬就可以食用了，颇受欢迎，此后不同时间栽种的玉米分批成熟，为下一年如何种植提供了经验。进入8月，黄豆地的杂草把豆苗掩没，老王说，估计连豆种都收不回来，让我赶紧在行间补种玉米。我此时才知道，之前掰了棒头的玉米地可以继续种第二茬。一星期后再去，黄豆苗就壮硕起来，农作物毕竟是给它阳光就灿烂，最终结满了豆角。

　　瓜果陆续完成生命周期后，开始进入第二个耕作年的秋种。赶在秋雨季节前栽种了各种青萝卜，倒是茁壮成长，却因出苗率太高，种植太密，难以抉择是拔掉还是继续让它们生长。到冬季收成时，萝卜不够大，又收获太多，不得不腌制萝卜干。

　　整个11月，每周带一帮人去扒山芋，不亦乐乎。老王说，产量在2000斤以上，怕出现过剩，又怕不能满足朋友的需要。空出的地种上蚕豆、移植青菜，这一轮秋收秋种就算圆满结束。往后的日子有一段清闲，挖萝卜、挖荠菜、挖菠菜、挖青菜、挖大蒜、掐豆苗、割秧草，可以延续一冬春。整个挖山芋的季节里，我都在人群之外，听朋友们欢声笑语。在地的另一端，我有做不完的栽和种，把地种上，才有收获，这是最简单的逻辑。

　　农闲了，园主人决定造几间客房，让来园子里玩的、干活的朋友有个休息的地方，我负责装修原来简陋的厨房和餐厅。每次种地、采撷，不管去什么人、多少人，都是我们自己做饭。我也希望到菜地来的人有更丰富的体验，一直怂恿搞古建的朋友援建一个水榭，想在水边栽上茭白，再在近水边挖一块榻子地种芋头，水里种菱角。画家要种荷花、睡莲，还要将这里搞成写生基地。养鸡的老张力主整治水塘，挖上来的淤泥拓宽地面栽各种果树。

　　有时夜里醒来，居然满脑子想着地里的事，仿佛回到了上世纪70年代中期。那时候，我高中毕业后在农村种地，脑子里常常盘算着把哪块地整平成方、把哪道田埂拉直，以致失眠，看来我对种地的情缘未了。当年我不是生产队干部，并没有实施的权力，这些无厘头的想法从何而来的呢?或许这就是梦想。

　　12月，当地种粮大户恰好抽干了水塘，说是要挖深蓄水灌溉农田，我希望他们同意开挖紧邻我们这边的部分河床。谈妥后立刻施工，小雪接着大雪，年轻画家天天在风雪里指挥挖机，花费40多个工时，12000元工钱，这投入注定无法回收。有人说，相当于小朋友买玩具，成年人花钱种地是买快乐。

　　想来也是，地开出来了，就会多一份责任心，农民天生有爱惜土地的情怀，我可能就是那种劳动者。世界上有很多花钱买乐子的事，好歹种地是健康的爱好。我每次从地里回到家，衣服上的汗水都未干，手抹脸上，能触到颗粒状的盐霜。累，却神清气爽，付出体力，大量流汗，似乎达到了荡涤灵魂的作用。（孔祥东）